壁画之都费城：一个成功案例的分析报告
王钊/中国壁画学会办公室主任
美国费城（Fhiladelphia），一个夹在纽约和华盛顿之间的美国东海岸老城，一个早已开始蜕变进程的现代大都市。20世纪中叶费城的重工业已然衰落，移民问题、失业、城市老化已经将费城的部分街区变成了涂鸦遍地、治安堪忧的地方。费城的休闲事务局（he City of Philadelphia Department of Recreation，主管公共文化休闲类事务，如举办音乐节、维护公园等，比较类似我们的文旅局）在其职能范围内，开展了一系列的文化建设工作，包括启动雕塑和壁画在内的公共艺术，以及对美术馆、博物馆的投入。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政府机构在之前的不少国内文章中被翻译为费城重建局，令人错觉费城好像在1960年以后接近了崩溃，以至政府为此特别设立了一个部门来翻新城市。费城确实是一个带有几分失意色彩的城市，就在几天前的新闻中，国内媒体还大篇幅报导了费城某街区吸毒人员如丧尸般的诡异场景，似乎这个城市已然颓败不堪。（图1）
图1来自共青团中央网站
费城是美国最老、最具历史意义的城市之一，它的年龄甚至超过了美国。有一本书叫做《第一费城》（Fhilly First)，两次大陆会议在此召开、“独立宣言”在这里通过、第一步联邦宪法诞生于此、曾作为美国的首都，费城拥有太多美国“第一”。但是随着产业更替，费城也和所有旧工业城一样，不可避免地进入了蜕变与更新的进程。距离纽约1.5小时（火车）车程，距离华盛顿2小时（火车）车程。这可能正是费城的问题所在——它总是在美国的政治中心与经济中心之间摇摆不定，无法真正在这两个显赫的邻居之间找到自己的定位。它既没有波士顿老街区那样安详、高雅的面貌，也不像纽约那样神采奕奕、荣光四射。在费城，既体会不到曼哈顿的快节奏，也感受不到像在华盛顿那样扩大美国民主力量的宏伟计划。正如这段话所说，无论在上世纪中叶还是今天，费城都不是一个光芒万丈的城市。它有很多问题，至今也存在破败的、问题重重的街区。费城是美国第五大城市，夹在纽约和华盛顿之间令它毫不夺目，但费城保持着一个现代国际化大都市的水准，拥有繁华的商业中心和富裕的生活区，相对纽约和DC来说更低的生活成本。虽然存在着聚集移民的贫困区域和深陷毒品困扰的街区，但这些地区并非主流，费城绝不是一座需要重建的废墟之都。之所以不惜笔墨来解释这个问题，并不是要为费城澄清什么，而是为了本文的核心目的——充分地理解费城壁画项目。费城壁画项目并非由一个主持城市重建的特殊机构引导，而是类似我们政府也有的主管文化休闲事务的部门来负责。不是他们的政府发明了“用艺术和文化”去重建废墟，而是政府的文化部门充分发挥了职能部门的能动性，利用好城市既有禀赋，通过艺术的手段担负起了城市建设、城市发展的责任。（图2）
图2 来源自网络
费城壁画项目是从20世纪80年代开启的，它成立的目的是“反涂鸦”。在用壁画的办法之前，政府也曾经尝试过用简单覆盖和投入管理的方式控制无序的涂鸦行为，但是效果一直不好。直到1984年，时任市长伟森•古德（Wilson Goode)决心清除街头涂鸦乱象，彼时因病回家疗养的珍•金（Jane Golden后文简称金)作为年轻艺术家得到聘任。这个毕业于斯坦福艺术与政治专业的年轻女性，在和涂鸦艺术家的合作中提出了“艺术引发改变”(we believe that art ignates change)的口号，并用后续的30多年时间，证实了她的看法。在这一口号中，“改变”并不仅仅指城市立面被改变，更多地指代人的改变、环境的改变。此后，在多方的共同努力下，这个项目得以发展成长并延续至今，费城成为了“壁画之城”。这些巨幅的公共艺术品在城市中扮演的绝不是简单的美化和宣传角色，这些壁画是城市性格的一部分。MAP（Mural Art Philadelphia)费城壁画艺术机构（后文称MAP）也成为通过艺术帮助解决社会问题的全球著名机构。这一项目为费城带来了很大改变，再次使费城得到了全球关注。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费城的壁画艺术项目都是一个成功的艺术参与城市塑造的超级案例。
尽管显得老生常谈，我们还是要从费城壁画项目的历史开始。事实上中国的相关专业人员在20世纪90年代就开始关注费城的壁画项目，已有若干文献为中国读者介绍过费城壁画，大部分文章聚焦于费城壁画项目的历史或者是详细介绍部分代表作品，再或侧重材料技法分析等。本文不对个案着力介绍，提及作品皆为说明举例。本文将从费城壁画的发展历史入手，逐步展开分析这个宏大项目的结构，以了解艺术项目在参与城市塑造中的成功法则，并发掘其可复制性。
如前文所说，费城在人们的印象里多少有点没落贵族的意思。但是经过多年在文化方面的努力，费城打造出历史文化名城、壁画之城、大学城、并延续了它“友爱之城”的名片。回看20世纪六七十年代，经历了百年风雨与工业危机的费城，产业凋零、工厂倒闭、失业人员大幅增加，城市被涂鸦占领。MAP作为反涂鸦网络（The Philadelphia Anti-Graffiti Network）的一部分由金在1984年建立，完成了一系列有影响的壁画作品，使反涂鸦的目标得以实现。并在社区互动、筹资等方面开展了创新，得到了广泛的认可。
MAP的早期重要作品《Dr.J》，这件作品对于费城壁画项目起到划时代的作用（图3）。艺术家肯特 崔切尔（kent Twitchell）说服篮球巨星朱利叶斯·欧文（Julius Erving）将他画成西装笔挺的形象。刚落成的时候，本担心它是否也会被涂鸦破坏掉，但J如此受人尊重，一周过去作品完好无损，壁画反涂鸦成功了。此后捐款和基金会也开始出现，MAP步入了正轨。
图3Dr.J图片来自Jack Ramsdale
1996年，MAP被费城休闲事务局重组，金被任命为执行董事，她继而成立了非盈利机构费城壁画倡议组织（Philadelphia Mural Arts Advocates后文简称MAA）筹集资金以支持项目，自此MAP成为一个具有官方背景的文化机构。在政府支持、公众拥护和金的不懈努力下，MAP成功延续至今，发展为一个运转良好的社会机构。现在MAP通过创新合作，已经完成了4000多件公共艺术作品（这也是本文难以展开介绍作品个案的原因之一），并开展了关乎公众参与、艺术教育、法制重建、环保问题、健康精神的开创性项目。2017年又成立了知识共享壁画艺术学会（The Knowledge-sharing Mural Arts Institute）以帮助指导全球性的艺术实践。如今MAP有72名员工负责运营全年项目；MAA董事会有来自各行业的董事35人，此机构承担了募集资金的重要工作；至今已有成千上万名志愿者共参与过公共艺术的活动。今天的MAP已经从当年的临时任务组成长为一个重要机构，每年产生约200万美元的收入，费城的很多医院、企业、学校和个人都向MAP提出了合作申请，美国国内有200座城市向MAP学习经验，全球范围内有12座城市以费城为榜样，其中包括巴黎。
任何机构的成功运营都离不开工作人员的努力，创始人金在整个项目中，甚至壁画参与城市塑造这一领域里，都起到了引领作用。她所带领的员工队伍也被培训成了一个富有经验的紧密合作的团队，她后续筹办的MAA筹款机构也团结了一众具有社会影响力的董事会成员。另外项目的开启是由政府提出的，政府在其中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包括重组后的MAP归属于费城休闲事务局，成为了一个有官方背景的机构，也保证了项目的延续和演进。稳定地长期投入带来了今日的辉煌，这个已经持续进行了36年的项目积攒下巨量的艺术作品、广泛的参与人群和强大的影响力。以上任何要素的缺失恐怕都难以成就这样一个成功的案例。MAP的口号在1984年提出，至今延用，项目的范围逐渐扩大，深度逐渐加深，但是目标从未改变——用艺术给城市和城市中的人带来积极的影响，既“艺术引发改变”。
壁画在公众和社会中的作用，从费城壁画项目中得到了梳理和拓展，并在实践中得到了验证。MAP设定其创作目的的时候，更多地考虑了公共需求和社会价值。从创建伊始，MAP就格外重视艺术创作过程，对待创作过程甚至高于对结果的追求。项目强调在创作中连系社区和艺术家，用艺术实现社区对话，并探索解决社会挑战的方法。每年会有50至100个公共艺术项目持续进行，现有五个主题，侧重不同的方向。这五个主题分别是公共艺术和公众参与（关注社区的公共艺术）、艺术教育、法制重建（关注重返社会人员的公共艺术）、廊灯项目（关注精神健康问题和智力残障的公共艺术）、环境正义（关注环境与社区关系的公共艺术）。从项目的关注方向上可以看出，费城壁画高度关注艺术的社会责任和社会功能，所有主题都围绕“问题”开展，并且多数议题都涉及到弱势人群。MAP被评价为是反汪达尔主义的，在公共艺术服务对象方面，费城壁画关注的是普通市民和弱势群体。在高度竞争、奉行自由主义的美国文化下，费城壁画项目关注公平与正义，为社会生活找回平衡。壁画的主题多数由社会现实问题出发，他们的作品不回避这些问题，而是用艺术的手段将这些问题展现在公众面前，引导公众积极地看待，从而引发思考和改变。MAP的公共艺术项目不仅仅有壁画，还有围绕壁画展开的各类活动和艺术体验，正因为这种延展和重视社会意义的理念，使费城壁画项目具有特别的价值。历史已经证明壁画在解决这些社会问题方面起到了实际作用，也得到了市民的认可，进而得到了国际性的认可。壁画每年进行的50-100个艺术项目，目前都涵盖在这5个主题下，在此展开为读者介绍一下每个项目的内涵和外延。
首先公共艺术和市民参与项目（Public Art and Civic Engagement）。字面上看很容易理解，即为将目光投向社区的、强调市民的参与的壁画活动。创作旨在启发社区居民对公共空间的所有权意识，鼓励社区居民改善周边环境。这一板块的壁画主题常为历史性的，它的目的在于提醒生活在此的人们：“我们是谁，曾经如何，未来走向哪里。（图4）
图4各类主题的壁画
在这个主题下有个板块叫特别项目，这是一个为艺术创新设置的项目，这个项目更多地关注了未来壁画的形式和语言，关注新媒体、新方式和新思维。这一项目引入了更多艺术家包括国际艺术家的参与，作品也更加具有艺术家的个人特色。如果说多数的费城壁画是倾向民众的，特别项目内的公共艺术显得更倾向艺术表达。（图5）
图5Standards作者Virgil Mart
另一个板块叫做修复，包括维护和修复街区已有壁画，对已经存在的上千幅重要作品进行评估和有序的维护及修缮工作，以每年修复10-15幅作品的速度进行，保证这些艺术作品的呈现和延续。最后一个板块叫做空中壁画（murals on the fly)，就是用无人机在城市上空拍摄壁画，在一个新的角度观看、展示这些巨幅作品。每一个项目都会配备一个类似空中壁画的项目，通过不同的方式推广、宣传这些建成的艺术品。
艺术教育项目（Art Education)。艺术教育项目的口号是“用艺术赋能青年成为领导者”（Empowering youth to be leaders through artmaking）。这一主题是将壁画艺术的教育价值凸显出来，围绕教育展开了多种服务。艺术教育项目包含了很多板块，首先是家庭课程，官网提供了学习资料和视频链接，可以在家学习壁画艺术。基础与创新板块针对10-22岁的青少年，需要进行申请，课程聚焦创造性表达和专题学习，包含一系列的课程。这一课程会有壁画实践的机会，比如春季艺术区的这副壁画。这个项目令我感慨，因为即便在我国的专业院校中，也不一定所有学生都有壁画制作的实践机会。查尔斯•伯威尔（Charles Burwell）是费城本地的专业艺术家，他向两所高中的艺术生授课，讲授他的创作和表演艺术，并教授学生学习创建精准放大几何形状的办法，最终和学生们一起完成了这幅作品。（图6）
图6无题 作者Charles Burwell
除了针对一般的青少年，还有专门针对问题青少年的教育——青年恢复实践（restorative practice youth)板块，这一板块针对少管所和被寄养的青少年，用艺术给与他们好奇心、革新力和安全感。这是一个为这群少年准备的艺术表达空间。第四个板块是艺术整合，这一板块是壁画艺术家与全市高中老师的合作，旨在改变教育环境。针对14-18岁青少年的“企业家”（Artrepreneurs）板块，通过和艺术家及商业领头人一起上课发展他们的艺术才能，鼓励学生们设想并开创和艺术相关的小微企业，并在年度活动中不断展示。另有伴随疫情发生开展的名为“壁画动起来（murals on the move)”的板块（图7），在隔离的指定街道提供给成年人和孩子安全的娱乐空间，通过流动壁画、活动书籍和地面壁画三个活动来实现，在城市各个壁画中心（MAP的社区店面）开展三周的壁画艺术课，团结社区改善公共空间。教育项目的最后一个板块是学徒项目，18-21岁完成过壁画课程的学生可以申请壁画制作、艺术教育或商业方面的有偿暑假实习，专业人员会进行综合培训包括写作、演讲等，通过网络获得工作机会。
图7Murals on the Move 在 Waterview
恢复性司法项目（Restorative Justice)，这个翻译有点拗口，其实是针对有过犯罪史或创伤史的人回归社会的艺术服务。项目非常有针对性地将目光投向了社会边缘群体，他们的理念是：帮助犯罪人员重返社会和融入社区生活比惩罚更有意义。“再设想重返社会研究”（reimagining reentry fellowship)板块启动于2017年，该基金选定受过司法影响（包括接受过司法惩罚或与刑事司法工作相关）的艺术家作为研究员，创造大胆的公共艺术作品以再设想费城的司法干预方式。项目的艺术家都像以下介绍的两位一样，很有针对性。杰西•克里姆斯（Jesse Krimes后文简称杰西)是位有监禁史的艺术家，服刑的6年时间里他继续创作，并建立了监狱艺术项目。2014年获释后，他联合soze机构创立了“返回的权力”，全美首家以支持有监禁史艺术家为目标的团体。他的作品探索了权力、权威、制度、社会等级制度等，是这个项目很有代表性的艺术家。（图8）
图8正义肖像 作者 Russell Craigand Jesse Krimes
项目研究员中也有司法行业的专家，如雷金纳•德怀•贝茨（Reginald Dwayne Betts后文简称贝茨)。贝茨是一位律师兼作家，曾被奥巴马总统任命为少年司法和预防犯罪办公室协调理事会成员。这一项目以特定的参与艺术家为基础，创作了大量关注重返社会人员的作品。（图9）
图9宣言 作者Dwayne Betts & Titus Kaphar, 150 North Broad Street
本项目内还包含有偿的重返计划——“公会”（guild），给社会重返人员以及精神创伤人员提供有偿的学徒机会，帮助他们学习技能、为工作做好准备，大部分毕业生都找到了工作或继续教育的机会。这组数据很有说服力：“自2009年项目启动，参与人员一直保持着低于15%的重新犯罪率；费城一年的重新犯罪率是35%；92%的毕业生第一年没有再次犯罪；78%的毕业生一年后就业或参加继续教育；项目每年为100名学员提供服务；项目支付给参与者的工资比联邦最低工资高150%；宾州教管所每年节约4470万美金。”
在恢复性司法项目中，还设立了关注女性重返人员的板块，会考虑女性及其家庭的特殊需求，为参与者创造一个全面的安全环境。整个恢复性司法项目联合了大量合作伙伴，包括机构与个人，官方机构与私营机构。这一项目的大量支持者和强有力的合作伙伴保证了这个项目的完成度。以下为此项赞助人：艺术促进正义基金ART FOR JUSTICE FUND、强烈倡议基金 Fierce Advocacy Fund、纽布尔家族基金 Neubauer Family Foundation、匿名捐献者。伙伴机构：费城控制管理办公室 City of Philadelphia Managing Directors Office、费城监狱 Philadelphia Department of Prisons、费城警察局 Philadelphia Police Department、费城行为健康和智力障碍服务中心 Philadelphia Department of Behavioral Health and Intellectual disAbility Services、费城安东尼区办公室 Philadelphia District Attorney’s Office、费城守护协会 Defenders Association of Philadelphia、宾州第一法庭 The First Judicial District of Pennsylvania、费城市政法院—The Philadelphia Municipal Court –Court of Common Pleas, Philadelphia Adult Probation and Parole Department, Pretrial Services Division、麦克阿瑟基金MacArthur Foundation Safety and Justice Challenge、可能世界 Able World、自由 I’m FREE、山可法治疗工作室 Sankofa Healing Studio。其中艺术促进正义基金在第一批捐赠中向30个创新方案颁发了2200万美金，当然这30个方案并不都在MAP项目下，但依然可以推测项目的整体资金是比较充裕的。（图10）
图10迷宫 作者 萨姆·杜兰特(SamDurant)
廊灯项目（Porch Light）与费城行为健康和智力缺陷服务机构联合开展，关注费城的全民健康，特别关爱精神残障人士和行为不健康的边缘群体。项目的理念是，通过手工艺术连接个体，治愈社区。这个项目与耶鲁医学院也开展了合作，由学院对廊灯项目社区开展研究，评估项目对个人和社区健康的影响，这个项目已经吸引到全美的国家基金会、公共卫生领导者和大学的关注。至今，在廊灯项目下完成了40件壁画作品，374人持续参与活动两年以上，3000多人参与了项目。（图11）廊灯项目也下设了有偿劳动内容——为我添彩（color me back）。这个活动召集经济不稳定的人群和无家可归者参与艺术制作培训，给每位参与者三小时50美元的酬劳，以援助他们参与社会生活。内容包括在车站、地铁广场安装抽象艺术壁画，这些作品色彩明快鲜艳，表现费城的建筑、历史等。
图11美好的日子 廊灯项目
除了艺术培训，项目还在帮助这一人群发掘工作潜力，提供基础生活的帮助。此项目每天请80-100名参与过培训的人抽奖券，中选者将帮助设计和绘制壁画。该项28周内，有451人参与了项目，发出金额超过77950美元。这个项目在2020年获得美国住房和城市发展部给与的“公共慈善伙伴关系奖”，以表彰本项目及支持者谢勒家族基金会与政府之间的创新伙伴关系，肯定了项目对于改善全国低收入居民生活质量的成果。疫情期间，廊灯项目与民族服务中心联合展了制作口罩的活动，召集费城东南地区妇女为社区制作3000个口罩，采取买一赠一的方式，鼓励大家为这一项目捐赠，其中一半的费用将给与社区制作人员。这一项目还包含退伍军人服务板块。时代的更迭、战争的创伤、现实生活的窘迫等情况一直存在，美国的退伍军人需要被关注。詹姆斯•伯恩（james burns)的壁画作品为退伍军人引来了关注，壁画给予退伍军人一个讲述自己的机会，也令市民能够更深入地了解历史。（图12）
图12美国画像 James Burns
MAP有自己的实体艺术中心，其中一家叫做肯辛顿店，主推廊灯项目。这个社区就是最近网络疯传的“费城僵尸街”。艺术中心有固定的社区活动，开设音乐、课外艺术和健康项目的服务，为弱势群体提供制作艺术品的机会，更多重点放在争取吸毒人员的改变，进而改善社区的目的上。2021年这里还发起了社区策展人项目，策划一系列社区服务和文化活动。肯辛顿社区的情况令我感到匪夷所思，这在我们国家是难以想象的，过多的吸毒人员、明目张胆的毒品交易和流浪人员给社区很坏的影响，政府却表示无能为力。MAP这样的半官方机构试图靠艺术来解决这样艰巨的社会问题，感觉很难起到实际作用，但是他们还是行动起来了。《这个小小的店面能拯救费城被毒品蹂躏的社区吗？》、《用绘画打败毒品：壁画艺术在毒品泛滥的中心开设商店》、《艺术家们的门廊灯点亮肯辛顿》等社论文章关注了这个项目。经过翻阅大量相关新闻和资料，我终于理解了试图依靠壁画解决这样棘手的社会问题的逻辑：当一个社区环境糟糕的时候，它会吸引更多糟糕的人和糟糕的事件，恶性循环。反之，改善环境，用设计和艺术将环境变得美好，用活动和培训来吸引好人来到社区，吸引渴望改变的人加入社区，那么最终会得到一个正向的循环。这个项目从2018年开始，目前还没能杜绝毒品的存在，但是这是我所知道的壁画影响涉及的最难以想象却又最现实的领域，费城壁画项目拓展了我对壁画社会功能的认知。
《穿越是唯一通路》这件作品用浪漫的方式为困在毒品或不良生活里的人打气（图13）。这个作品向这里的人们讲述，无论过去有多糟糕，人也要穿过这些障碍，既不逃避也不放弃，就像要从水中出来呼吸一样，穿越是唯一的路。另外两个实体艺术中心是根据费城区域的特点开展的，“东北通道（northeast passage）”是在费城的东北区域，这里聚集了来自中国、韩国、海地、多米尼加、叙利亚、阿富汗等国的移民和难民，艺术课程围绕他们的传统和经历开展。另一个艺术中心叫“东南的东南（southeast by southeast ）”依旧是倾向移民的艺术社区中心，这里艺术家、志愿者和邻居提供从缝纫编织到英语学习等一系列服务，改善邻里关系，令居住在此的人找到归属感。
图13穿越是唯一通路作者Eric Okdeh
环境正义（enviroment justice），或许更应该翻译为环境关注。这个项目关注环境问题，关注人与环境的关系。此项目分两个方向开展：一种是直接来自社区的项目，如关注专业知识、或者满足社区环境需求的项目。另一种是关注支持环境和气候保护的项目。正是抓住了壁画的最大特点，与环境融合或依托现有载体重塑新的环境。这个项目内的壁画作品十分宜人，在大城市中关注自然总会令人感到愉悦，有一些有趣的项目令人印象深刻，如《拔出、种下》（图14），艺术家马林•伟森（ Marion Wilson ）在社区培养孩子们学习生态知识和共建社区的意识。在学校区域内，艺术家和学生一起创作壁画，了解作品中的植物，甚至还开辟了小型种植景观区。
图14拔出、种下 Marion Wilson 和学生
从MAP开展的项目看来，明确的创作目的，丰富的活动形式、众多的合作伙伴和有力的赞助支持令费城壁画项目非常有活力。这些项目持续延续，会随着问题发展并孵化新的项目，如2020年以来针对疫情开展的艺术项目。也许和创始人简•金的斯坦福背景有关，MAP的支持者范围非常广，跨越了政治、商业、学术和社区各种领域的人，在官方网站上，随处可见募捐的入口。在五大项目分类下，每一个具体的板块都有相应的赞助人，就可查询的资助金额来看，项目都能得到资金上的保证，费城壁画项目大部分资金来自社会筹资，现在只需要政府进行很小的投入。
项目是MAP围绕壁画创作和艺术活动最核心的领域，配合项目的还有组织形式、募捐对象、政府沟通、社区沟通等一些列工作。为了更好地宣传自己，MAP还专设了有讲解的壁画游览项目，票价25美元，每年有7000-15000人来参观费城壁画。MAP还有自己的博客、自己的广播节目、前文介绍过的“空中壁画”这类宣传专栏，以及每一个公众参与的活动，都在为费城壁画和费城做持续的推广。
相较其他艺术，壁画有更明确的公众属性，费城壁画更强调了这一点。这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由于公众的参与和关注，壁画的社会效应被放大了，它不是一个关在展览馆里的小众游戏。但另一方面，壁画艺术本身如何免于讨好大众而具备独立性、壁画艺术如何保持艺术的严肃性和艺术史范围的价值成为了一个课题。费城壁画在近年的艺术项目中增加的特殊艺术板块，展现了他们对这一角度的思考和探索。包括Keith Haring 、JR、KWAS等著名街头艺术家的崛起，以及他们对费城壁画项目的响应，或许可以期待，壁画这个领域在赛博时代会出现新的定义和发展。未来，会出现更具思考深度及探索性，同时又能唤起社会回应的壁画作品，就像MAP的灵魂人物珍•金在35年前说的：“那些看轻壁画的艺术势利眼开始改变了。